最高法院110年度台非字第215號

• 裁判案由: 傷害
• 案件類型: 刑事
• 審判法院: 最高法院
• 裁判日期: 110 年 10 月 13 日

最高法院刑事判決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110年度台非字第215號上　訴　人　最高檢察署檢察總長
被　　　告　黃文生

黃冠豪

上列上訴人因被告等傷害案件，對於臺灣高等法院中華民國 109年6月30日第二審確定判決（109年度上易字第1017號，起訴案號：臺灣桃園地方檢察署107年度偵字第17815號），認為違法，提起非常上訴，本院判決如下：
主 文
原判決關於違背法令部分撤銷。
理 由
壹、非常上訴理由稱：「一、按判決不適用法則或適用法則不當者，為違背法令，刑事訴訟法第378 條定有明文。又按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規定：『告訴乃論之罪，其告訴應自得為告訴之人知悉犯人之時起，於6 個月內為之』，同法第65條規定；『期間計算，依民法之規定』。而民法第120條第2項規定：『以日、星期、月或年定期間者，其始日不算入』。是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所規定告訴乃論之罪之6 個月告訴期間，係自得為告訴之人知悉犯人之時之翌日起算。二、就告訴期間之起算，固有採當日起算之見解者，如最高法院28年上字第2621號判例、大法官釋字第108 號解釋及最高法院94年度台上字第3425號裁判要旨。其主要理由為：民法第120條第2項固規定：『以日、星期、月或年定期間者，其始日不算入。』然同法第119 條亦規定『法令、審判或法律行為所定之期日及期間，除有特別規定外，其計算，依本章之規定。』，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既已明確規定告訴期間『自知悉時起算』，顯屬民法第119 條所稱之特別規定，自不適用上開民法第120條第2項「始日不算入」之規定。惟：（一）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「知悉犯人之時」的規定，目的是與「行為時」作區隔，避免告訴人於犯罪行為發生時尚不知犯人為何人，無從行使告訴權，而告訴期間業已起算之困境。此之『知悉犯人之時』之文字，並非當日起算之依據，重點在於後段『於6 個月內為之』之規定。是以，仍得適用民法第120條第2項「始日不算入」之規定。（二）告訴期間若確實從知悉之「時」起算，算至6 個月經過之最後一日，也應以精確的「時」作終結。也就是，如果是當日11時知悉，期間末日12時就不得提出告訴。然而，採當日起算之見解者，並未在期間末日相應地以「時」計算告訴期間終結之時間點。（三）參酌日本立法例，依照日本刑事訴訟法（以下簡稱日本刑訴法）第235 條前段規定：『告訴乃論之罪，於知悉犯人之日起經過六個月後，不得為之。』關於知悉犯人之日起算，依日本刑訴法第55條第1 項規定：『期間之計算，以時計算者，即時開始起算；以日、月或年計算者，始日不計入。但時效期間之始日，不論（其與始日相隔多少時間，期間之）時間均以一日計算之。』本條規定如同日本民法第140 條一般，均在考慮行為人之利益上，不計入始日，如同判決當日告知可以提起上訴，亦從翌日起算（大決大13.4.26集3卷370 頁）。所謂翌日起算，其起算時點為翌日凌晨0 時（戶苅左近，收於三井誠、河原俊也、上野友慈、岡慎一，新基本法コンメンタ—ル刑事訴訟法，日本評論社，第3版，2018年4月，94頁），是以，告訴期間之起算，乃從告訴權人知悉犯人之日的翌日，起算6 個月。四、復參照德國立法例，德國刑法第77b條第1項第1 句規定：『告訴權人未於三個月之告訴期間屆滿前提出告訴者，告訴乃論之罪將不受追訴。』同條第2項第1句規定：『期間始於告訴權人知悉犯罪及犯罪行為人其人之日結束時。』是以，告訴乃論之罪的告訴期間為3 個月，告訴權人須於知悉犯罪及犯罪行為人之日結束時起，3 個月內提出告訴。期間起算之計算方式依德國刑法第77b條第2項第1句，期間自知悉後之次日0時起算。例如：於6 月14日知悉，期間自6月15日0時起算。是以，告訴期間之起算，是從告訴權人知悉犯罪及犯罪行為人之日的翌日0時起算3個月。五、且從保障告訴人的告訴權的角度，如告訴人於夜間或凌晨知悉犯人，要求告訴人於當日立即提出告訴是強人所難，自當日起算告訴期間或有剝奪告訴人之告訴權之虞。六、承上所述，就告訴期間之起算，最高法院28年上字第2621號判例採當日起算之見解，而臺灣高等法院暨所屬法院97年法律座談會刑事類提案第26號採翌日起算之見解，惟高等法院之見解迄今仍有歧異，採當日起算者有原判決即臺灣高等法院109 年度上易字第1017號刑事判決，採翌日起算者有臺灣高等法院108 年度上易字第1122號刑事判決、臺灣高等法院臺中分院109年度上易字第479號刑事判決。又告訴乃論之罪得上訴第三審之罪名無幾，除一審判決無罪而二審改判有罪的情形，告訴乃論之罪非刑事訴訟法第376條所列罪名者似僅有刑法第230條（與直系或三親等內旁系血親為性交）、刑法第277條第1項（傷害）、刑法第298 條（意圖結婚而略誘；意圖營利、或意圖使婦女為猥褻之行為或性交而略誘）、刑法第359 條（無故取得、刪除或變更他人電腦或其相關設備之電磁紀錄，致生損害於公眾或他人）。從而，貴院較無機會就此一法律問題表示見解。此一法律問題於實務上一再發生，以一日之差，影響告訴人行使告訴權之合法與否甚巨，亟待貴院統一見解。原判決雖對被告有利，但因「與統一適用法令有關」，仍應得提起非常上訴（參照最高法院97年度第4 次刑事庭會議）。若貴院採不利被告之見解即翌日起算，依刑事訴訟法第448 條，其效力亦不及於被告。七、如貴院不採28年上字第2621號判例當日起算之見解，似應依法院組織法第51條之2 依職權將本件非常上訴案件提案予刑事大法庭。八、本件如採翌日起算之見解，其告訴自屬合法。詎原確定判決未察，竟認告訴人之告訴不合法，並撤銷原論罪科刑之判決，諭知本件公訴不受理，顯有適用法則不當之違法。九、案經確定，爰依刑事訴訟法第441條、第443條提起非常上訴，以資糾正。」等語。
貳、本院按：
一、非常上訴，乃對於審判違背法令之確定判決所設之非常救濟程序，以統一法令之適用為主要目的。除與統一適用法令有關；或該判決不利於被告，非予救濟，不足以保障人權者外，倘原判決尚非不利於被告，且不涉及統一適用法令；或縱屬不利於被告，但另有其他救濟之道，並無礙於被告之利益者，即無提起非常上訴之必要性。所謂與統一適用法令有關，係指涉及法律見解具有原則上之重要性者而言。亦即所涉及之法律問題意義重大而有加以闡釋、釐清之必要，或對法之續造有重要意義者，或為確保裁判之一致性，以杜同法異判之弊，始克相當。又本應為實體上之審判，而誤為不受理之判決，其將來是否再行起訴，及應為實體判決之結果如何，尚不可知，而諭知不受理後，則本件訴訟即因而終結，自難認其違誤之不受理判決於被告不利。故對於本應為實體上之審判，而誤為不受理之判決提起非常上訴，如與統一適用法令有關，僅應將其違法之部分撤銷，如若無涉統一適用法令者，則應認無提起非常上訴之必要性，予以駁回，合先敘明。
二、經查：
（一）有關期間之計算，依刑事訴訟法第65條、民法第119 條所示，除刑事訴訟法就期間定有特別規定者外，應依民法之規定算定之。
（二）「告訴」係犯罪被害人或其他有告訴權之人（即所謂得為告訴之人），向偵查機關申告犯罪事實，並為請求追訴犯罪的意思表示。在告訴乃論之罪中，「告訴」不僅是發動偵查的原因，也是訴訟條件，若有欠缺，國家刑罰權的追訴、審判程序，即無從行使。是告訴乃論之罪中，「告訴」的發動與否，攸關刑事程序的後續進行，甚為重要。就得為告訴之人於何期間內可行使「告訴」此點，有兩個相對的面向需同時考慮，即：⒈是否限制告訴期間部分：若不對告訴期間予以限制，則公訴提起與否，將永繫於得為告訴之人的意志，而使國家刑罰權長期處於不安定的狀況，並不妥適。⒉保障得為告訴之人的權益部分：告訴期間固如前述，應予限制，但若在得為告訴之人尚未確知何人是犯罪行為人的情形下，強以一定時間的經過作為告訴期間的進行，對犯罪被害人等得為告訴之人的權利保障，又顯嚴苛。
（三）為求上開兩個相對面向的折衷，以得為告訴之人已確知犯罪行為人時，作為可以開始行使告訴的時點，並限制得提起告訴的期間，確實較為妥當。此即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37 條第1 項規定：「告訴乃論之罪，其告訴應自得為告訴之人知悉犯人之時起，於6 個月內為之。」的原因。從而，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所稱「知悉犯人『之時起』」，既是因調和得為告訴之人的權益與告訴期間之限制而制定，足見規範目的係在說明自知悉犯罪行為人的時點起，可開始行使告訴的權利，並非是就告訴期間起算的時點，所為的特別規定。（四）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既非是針對告訴期間起算的時點所為的特別規定，則有關告訴期間的計算，即應依民法第120 條第2項、第121條等期間的原則性規定，予以算定。換言之，由「知悉犯人之時起」開始起算，但始日不算入，並以最後之月與起算日相當的前一日，為期間的末日；但最後之月無相當日時，以其月之末日，為期間之末日。舉例而言，得為告訴之人於民國110年1月12日上午10時知悉何人為犯罪行為人，則自該時點起，開始起算告訴期間，並因始日（即110年1月12日）不算入，故以翌日（即110年1月13日）為起算日，並以最後之月與起算日相當日（即110年7月13日）之前1日，即110 年7月12日（星期一）為期間的終止點（末日）。
（五）至司法院釋字第108 號解釋：「告訴乃論之罪，其犯罪行為有連續或繼續之狀態者，其6 個月之告訴期間，應自得為告訴之人，知悉犯人最後一次行為或行為終了之時起算。」、本院28年度上字第2621號判決：「告訴乃論之罪，其告訴應自得為告訴之人知悉犯人之時起於6 個月內為之。……本件自訴人於民國26年2 月24日夜間失竊倉穀，至同月26日即已查悉係上訴人所為，……應自26年2月26日起6個月之期間內，提起自訴方為合法。」、94年度台上字第3425號判決：「告訴乃論之罪，其犯罪行為有連續或繼續之狀態者，其 6個月之告訴期間，應自得為告訴之人，知悉犯人最後一次行為或行為終了之時起算。」等見解，均仍在強調得為告訴之人於何期間內可行使其告訴之權利，並非就告訴期間計算的時點為特別規範。自無從以上開司法院解釋及本院之其他裁判，作為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係就告訴期間的計算為特別規定之依據。非常上訴意旨認上開司法院解釋及本院之裁判已說明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「知悉犯人之時」起算告訴期間，屬特別規定，不適用民法第120條第2項「始日不算入」等情，而認本院若欲變更該見解，應提案予本院刑事大法庭等，尚屬誤會。
三、本件原判決理由略以：被告2人於106 年5月28日傷害告訴人賴逸釩，告訴人當時即知其等為犯罪行為人，乃遲至同年11月28日（星期二）始向偵查機關提出告訴。而民法第120 條第2 項固規定「以日、星期、月或年定期間者，其始日不算入。」然同法第119 條亦規定「法令、審判或法律行為所定之期日及期間，除有特別規定外，其計算，依本章之規定。」刑事訴訟法第237條第1項既已明確規定告訴期間「自知悉時起算」，顯屬民法第119 條所稱之特別規定，自不適用上開民法第120條第2項「始日不算入」之規定，而認告訴期間至同年11月27日即已屆滿，並以告訴人已逾告訴期間，檢察官之起訴違背規定為由，撤銷第一審諭知被告2 人有罪判決，改判諭知公訴不受理確定等情。依上開說明，原判決係將告訴人之合法告訴，誤為已逾告訴期間，而有誤為不受理判決之違背法令情形。雖判決尚非不利於被告，然所涉及之法律見解具有原則上之重要性，而與統一法令之適用有關，應認有提起非常上訴之必要性。非常上訴意旨執以指原確定判決違背法令，為有理由，應由本院將原確定判決關於違背法令部分撤銷，以資糾正。
據上論結，應依刑事訴訟法第447 條第1項第1款前段，判決如主文。
中 華 民 國 110 年 10 月 13 日刑事第八庭審判長法 官 李 英 勇
法 官 黃 瑞 華
法 官 洪 兆 隆
法 官 楊 智 勝
法 官 吳 冠 霆
本件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
書記官
中 華 民 國 110 年 10 月 18 日